再一次見到李華(化名)的時候,他正蜷縮在一床并不太厚實的棉被里翻閱著一本叫作《社會達爾文主義》的書,書顯得很舊,紙張都顯得有些泛黃和毛糙,可見他應該是經常翻閱。對李華而言,這本書或許是他長期遭受命運不公后最好的慰藉。
上一次見到李華時,還是兩年前,那會兒他正在尋求重新上學的辦法。但他已經二十歲的年紀了,小學不可能接收,大學又沒有資格。在多番努力之下,他只得放棄了重新上學的想法,轉而開始研究起各種奇怪的論調。其實,十年前的李華雖然算不上聰明的孩子,但也不笨。
改變這一切的,是一個叫做語言障礙的問題。
幼年語言障礙,長期沒有得到重視
李華的家境并不算差,媽媽是國企職工,父親經營著一家公司,這樣的生活既穩定又充裕。然而,這個被外人所羨慕的家庭卻一直充斥著各種矛盾,父母之間的冷戰、吵架幾乎貫穿了李華的整個幼年時光。在他為數不多的記憶中,家庭的氣氛總是冰冷的,他像是這個家里的旁觀者。
在四五歲的時候,李華被托付給了爺爺奶奶,那時的他已經不能清楚說話了。誰也不知道這個一兩年前還能喊“爸爸媽媽”的孩子為何會變成現在這樣,李華的父母或許知道,但他們還是選擇拋棄掉這個“累贅”,以求得他們的解脫。就這樣,李華在爺爺奶奶身邊待到了十歲。
期間,李華的爺爺奶奶雖然覺察到了孫子說話的不對勁,但他們卻不敢做什么。因為孩子的事情,他們每次都要被回來過年的兒子、兒媳埋怨,在這樣的情況下,哪怕覺得有問題也不敢說什么,做什么。
就這樣,李華的問題陪伴他到了初中。
被破輟學,在社會上廝混,迷茫的人生
十二歲,李華順利升入了離家稍遠的一所初中,由于擔心孫子每天往返的安全問題,所以爺爺奶奶在商議后決定讓李華住校。但他們卻不知道,正是因為他們的這次決定,最終將李華徹底推入了無底深淵。
在住校之前,李華就已經非常自卑,因為他說話不清楚、學習成績一般,而且平時也沒有什么朋友,所以在班級里一直是一個邊緣人物。住校后,李華這樣的孩子就成了一些人眼中的“香餑餑”,因為他是校園暴力最好的對象。
零用錢被搶走,飯卡被人隨便刷,告狀時又說不清,李華在忍受了一年的校園暴力后,最終從學校翻墻逃走,三天后才被家人從離家二十多公里的一處鎮子上找到。但從那一天起,他說什么也不愿意再去學校了。
十二歲到二十歲,李華的人生只有一個字:混。他選擇在社會上廝混,與那些不三不四的人整日待在一起,他其實并不喜歡那些人,也不喜歡那些事,但他卻想過自由一些的生活,況且跟他一起廝混的人并不在意他能不能說清楚話。盡管他們還是給他起了一個外號:小結巴。
幡然醒悟,語言的關卡就擋住了他
十八歲那年,李華在平淡中度過了生日,但也正是在那年冬天,一直照顧他的奶奶去世,老人家走之前特意把他叫到床前,磕磕絆絆交代了許多事情。李華一開始并不太理解,直到那年冬天,他想明白了,也做了自己的決定。
過完年,他斷掉了之前所有的聯系,第一次主動跟父親服軟,希望能重新上學。數年未曾見過面的父子兩人這次總算是坐到了一起,但父親剛開口的一句話就讓李華如墜冰窟:“我每個月給你打生活費,你以后不要再來了?!?/strong>
李華囁喏的想說些什么,可嘴唇顫動了半天也沒有開口,或許他想說什么,可語言障礙讓他不能如常人一般開口,那些醞釀著情緒的字句只能在腦海里面打轉。最后,他轉身離開,決定自己去想想辦法。
二十歲那年,在被人騙去幾千塊錢后,李華放棄了上學的打算,他知道,自己連話都說不清楚,更不用說上學了。他告訴我,他準備找個地方一邊練說話,一邊打零工照顧爺爺,他終究是沒有接受父親給他的生活費。
直到現在,他大約是真的放棄了恢復語言的機會,但他的這一生,同家庭、語言、社會有著不可割舍的聯系,如果我們假設一下,當初的他恢復了語言,情況是否又會不同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