序言:
魯迅,中國偉大的思想家,文學家,魯迅的一生寫過無數慷慨激昂、膾炙人口的文章作品,比如《吶喊》、《狂人日記》、《彷徨》等,而在其中,《故鄉》是魯迅先生眾多作品中表現得較為溫情的一部。
《故鄉》寫于1921年,而若要追溯其創作背景,時間則要再倒回三年。1919年冬天,魯迅回到故鄉紹興欲要接母親到京定居,當他回到闊別了二十年的故鄉時,發現一切都早已變了模樣。
鄉下一片蕭索的景象,讓他不禁想到滿目瘡痍的中國社會,于是,在感觸之下,他寫下了《故鄉》。關于這部短篇小說,可謂是“一千個讀者,就有一千個哈姆雷特”,不同人對其有不同的解讀。下文試圖以第一人稱視角,通過分析魯迅的從返鄉到離去時的情感轉變,來探討《故鄉》背后隱喻的精神意識和審美意蘊。
一、第一人稱視角——魯迅對故鄉的印象
1.二十年前的故鄉
“人們聽到的最美的聲音來自母親,來自家鄉。”——威·布朗
“故鄉”,一個美好的詞語,一個充滿溫情的地方。“故鄉”,人類精神情感的寄托。在人類的生命歷程中,每個人都有自己的“故鄉”,對魯迅來說,也亦如此。
在魯迅的印象里,故鄉是美好的,是五彩斑斕的,有“深藍的天空”、“金黃的圓月”、“一望無際的碧綠的西瓜”,還有青春年少的“閏土”。
一如,魯迅在《故鄉》中寫道:
“深藍的天空中掛著一輪金黃的圓月,下面是海邊的沙地,都種著一望無際的碧綠的西瓜。其間有一個十一二歲的少年,項帶銀圈,手捏一柄鋼叉,向一匹猹盡力地刺去。那猹卻將身一扭,反從他的胯下逃走了。”
那是一個充滿朝氣的故鄉,天空很藍,月亮很圓,西瓜很綠,人很有活力、很勤快。
其實,魯迅對故鄉的美好眷念,不僅體現在《故鄉》里,在他不少的作品回憶中,我們都能略窺一二。比如在《從百草園到三味書屋》一文中,魯迅就曾提到了自己童年時代的許多美好趣事。年少時的魯迅,家境殷實,父親尚在,那時的他,活得自在無慮。
2.二十年后的故鄉
魯迅對記憶中的故鄉,寄予了許多美好的情愫。然而,二十年后,一切都已物是人非,故鄉的一切早已發生了翻天覆地的改變,包括人,包括物。
小說的開頭,如此寫道:
“我冒著嚴寒,回到相隔二千余里,別了二十余年的故鄉去。時候既然是深冬,漸近故鄉時,天氣又陰晦了,冷風吹進船艙中,嗚嗚的響,從篷隙向外一望,蒼黃的天底下,遠近橫著幾個蕭索的荒村,沒有一些活氣……我所記得的故鄉全不如此,我的故鄉好得多了。”
深冬陰晦的天氣以及蕭條、荒涼的環境,顛覆了魯迅心中的那個故鄉形象,這讓魯迅心中不免泛起了一絲的悲傷。
除了景象的變化,故鄉里那些曾經熟悉的人也已經變了,比如閏土,比如“豆腐西施”楊二嫂。閏土變得差點連“我”都認不出來,他已經被生活壓得直不起腰來,楊二嫂變得尖酸、刻薄,像“圓規”。
在《故鄉》小說中,作者以一種“陌生化”的寫法向讀者展示了一個陌生的“故鄉”。
什么是陌生化?
“陌生化”,俄國形式主義評論家什克洛夫斯基提出的概念,即所呈現的內容與形式違反了人們習以常見的事理(簡言之就是打破常規),同時在藝術上超越常境。
熟悉魯迅的人都知道,魯迅善于運用陌生化的表現形式來彰顯情感的張力,比如在《藥》一文中,魯迅用“烏黑的圓東西”指代“人血饅頭”,在《示眾》中用“偉大的東西”來指代看客的脊背,這是一種陌生化的表現形式。
二、第一人稱視角——《故鄉》陌生化的敘述,從場景到人物的陌生化
1.場景的陌生化
在《故鄉》里,魯迅從反差對比開始,他記憶的故鄉是美的,當他真正看到闊別多年的故鄉是荒敗、蕭條的模樣時,他給出了這樣一個回答:“故鄉本也如此……雖然沒有進步,也未必有如我所感的悲涼,這只是我自心情的改變罷了。”
到底是故鄉本就如此,還是因為作者心情改變而有所不同?其實,答案已經很清楚,作者在矛盾的話語中已經表露了出來。
這可以說是一種陌生化的展現。
對魯迅來說,故鄉是陌生的,因為他已經離開家鄉多年。他記憶中的那個美好的故鄉,是切實存在的,只是現如今只存在于記憶中。現實中的故鄉,早已隨著時間的流逝而發生了改變。
2.人物的陌生化
回到老屋后,魯迅看到那些曾經熟悉的面孔,但都已經變得再陌生不過。魯迅記憶中的那個閏土,是一個“項帶銀圈,手捏鋼叉”的可愛少年。二十年后再次見到閏土,已經變了一個模樣,小說中如此寫道:
他身材增加了一倍……圓臉,已經變作灰黃……頭上是一頂破氈帽,身上只一件極薄的棉衣,渾身瑟索著;手里提著一個紙包和一支長煙管……”
灰黃的臉、破舊單薄的棉衣、長煙管……這顯然已經不是魯迅兒時記憶中的那個玩伴,而是一個典型的底層老百姓形象。
除了外貌改變帶來的陌生化,還有言語變化造成的陌生化。
少年時魯迅和閏土之間以兄弟相稱,彼此之間互稱“閏土哥”、“迅哥兒”,兩人之間有著深厚的友誼。當年,分別之時,雙方哭得淚流滿面,閏土更是跑進了廚房,哭得傷心無比。二十年后,閏土一句“老爺”,把兩人當初親密無間的關系徹底打破,一句“老爺”,兩個世界,兩個等級,兩種意識形態,彼此之間變成了最為熟悉的陌生人。
三、為何會出現這樣的變化?
20年前,故鄉是美麗的,20年后,故鄉走向衰敗,而這一切的改變,與舊社會的動蕩環境和殘酷壓迫緊密相關。“五四”之前,中國處在半殖民地半封建社會中,辛亥革命后,封建王朝專制統治雖然已經被推翻,但是封建禮法和封建等級思想觀念依舊根深蒂固存在著。受軍閥、地主的壓迫和統治,百姓民不聊生,衣不裹體,農業失收、田野荒蕪,城鎮、農村一片蕭條凋敝……
為此,魯迅看到的故鄉景象是“瓦楞上許多枯草的斷莖當風抖著……幾房的本家大約已經搬走了。”閏土的形象是“那手也不是我所記得的紅活圓實的手,卻又粗又笨而且開裂,像是松樹皮了……他的態度恭敬起來,分明的叫道:‘老爺’……”
故鄉的景象,其實就是舊中國千千萬萬荒敗的城鎮鄉村的一個真實寫照;閏土的形象,其實就是千千萬萬中國底層百姓的一個真實寫照,他們受剝削、受壓榨,沒有平等的地位,沒有話語權。
四、《故鄉》背后隱喻的精神意識和審美意蘊
在魯迅筆下,“故鄉”不僅僅是一個純粹的,以地理位置為表達的詞匯,它涵括了多重意義,它超越了時間、空間界定。在《故鄉》中,“故鄉”是回憶的存在,也是真實的存在,那是理想和現實的交融。
一方面,《故鄉》表達了作者的鄉愁意識。“鄉愁”一種看不見摸不著的東西,縱隔萬里千山,縱越千年,也讓人為之魂牽夢縈、深刻懷念的東西。在魯迅的記憶深處,童年的故鄉是美好的,是一種純真的、趣味的,沒有壓迫、沒有等級觀念之分的美好記憶。而這樣的美好印象,一直存在腦海中,因為那已經是一種鄉愁記憶。
另一方面,《故鄉》其實表達的是中國人的精神家園。
何為精神家園?
理想的精神家園,沒有壓迫,沒有高低貴賤、沒有等級劃分,人人平等,這既是思想上的平等,也是人格尊嚴的平等……理想的精神家園,每個人都應該勇敢去為自己的利益做抗爭,不做思想的奴隸,這正如魯迅一直強調的思想獨立一樣。一個人的精神,應從奴性進階到悟性、理性,這是人該有的精神,也是民族該有的精神。
小說的最后,魯迅在原有的“鄉愁”情懷上滲入了另一種新的闡釋,那是作者對故鄉的希冀,也是對中國精神家園重構的一種希冀與憧憬。文中寫道:
“我躺著,聽船底潺潺的水聲,知道我在走我的路。我想:我竟與閏土隔絕到這地步了,但我們的后輩還是一氣,宏兒不是正在想念水生么。我希望他們不再像我,又大家隔膜起來……我在朦朧中,眼前展開一片海邊碧綠的沙地來,上面深藍的天空中掛著一輪金黃的圓月。我想:希望是本無所謂有,無所謂無的。這正如地上的路;其實地上本沒有路,走的人多了,也便成了路。”
透過作者的話語,我們可以知道,宏兒和水生,那是希望的代表,作者希望他們能夠探索出一條新的人生道路,開啟新的生活。
從懷揣著美好的希望“歸來”,到看到現實故鄉后的失落與絕望,最后在落寂中感悟,在掙扎中重構希望。魯迅帶著遺憾離開了故鄉,追尋自我的救贖,去尋找那條希望之路,一條民族思想解放之路。魯迅對故鄉情感轉變背后,體現的是一個時代的精神文明追求。
結語
魯迅,被譽為“二十世紀東亞文化地圖上占最大領土的作家”,關于魯迅,有人曾這樣評價:“中國有兩個父親,一個是魯迅,一個是毛澤東。”對此,想必沒有多少人會反駁。的確,魯迅是中國的思想先驅代表,魯迅為中國的思想解放做出了巨大的貢獻,他就像一位“父親”,一個明燈,指引著人們不斷前進。
《故鄉》,一部關于回憶的小說,《故鄉》,寫的是魯迅的故鄉,其實寫的也是舊中國的社會。《故鄉》,作為魯迅先生鮮有的一部相對較為平緩、溫情的作品,其展現的內容卻是蒼涼的,而這或許也正是魯迅先生一貫的寫作風格使然。盡管如此,小說的最后,作者還是給讀者留下了一絲希望,魯迅筆下《故鄉》里的“故鄉”,已經超越了地域,超越了空間,作者對故鄉的希望,其實也是中國人對精神家園的一種希望寄托,那是一個關于“中國夢”、“中國魂”的希望。
參考資料:
《魯迅全集》
《魯迅的生命哲學》
《論魯迅的孤獨意識》
文 | 文史君
圖片 | 網絡 若侵權請聯系刪除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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