相比老子的那本5162字的《道德經》,莊子的著作就更加豐富了,足足有8萬多字,尤其是那些哲理寓言故事,微妙深奧,引人入勝,被稱為“文學的哲學,哲學的文學”,將中國的哲學思想和語言文學提升到了一個新的高度,對后世的哲學、文學等領域影響深遠。
魯迅評價說:“其文則汪洋辟闔,儀態萬方,晚周諸子之作,莫能先也。”
郭沫若也評價說:“秦漢以來的每一部中國文學史,差不多大半是在他的影響之下發展的,以思想家而兼文章家的人,在中國古代哲人中,實在是絕無僅有。”
毛主席一生熟讀經史,對莊子也是非常熟悉,尤其是《莊子》這本書,毛主席直到晚年時,仍然能背誦其中的很多篇章,受它的影響也非常大。
首先,毛主席非常贊同莊子的哲學觀點。
毛主席在上學時,寫有《講堂錄》,其中就抄錄了《莊子·逍遙游》,而且寫下了一段自己的感悟:“且夫水之積也不厚,則其負大舟也無力。覆杯水于坳堂之上,則芥為之舟,置杯焉則膠,水淺而舟大也。予誦斯言,未嘗不嘆其義之當也。夫古今謀國之臣夥矣,其雍容暇豫游刃而成功者有之,其蹋蹐失度因而顛躓者實繁有徒,其負大舟也無力,豈非積之也不厚乎?吾觀合肥李氏,實類之矣。其始也平發夷捻,所至有功,則杯水芥舟之謂也;及其登壇理國交,著著失敗,貽羞至于無已者何也?置杯焉則膠,水淺而舟大也。孟子曰:流水之為物也,不盈科不行;君子之志于道也,不成章不達。淺薄者流,亦知省哉。”
在這里,毛主席對莊子的“舟水關系”這個觀點非常認同,他認為,一切事物都離不開條件,在哲學中這叫“有待”,有待就是自然的規律,掌握了規律,才能掌握自由,而離開了規律談自由,是根本辦不到的。
莊子在《莊子·齊物論》中寫道:“物無非彼,物無非是。自彼則不見,自知則知之。故曰:彼出于是,是亦因彼。彼是方生之說也。雖然,方生方死,方死方生;方可方不可,方不可方可;因是因非,因非因是。是以圣人不由而照之于天,亦因是也。是亦彼也,彼亦是也。彼亦一是非,此亦一是非,果且有彼是乎哉?果且無彼是乎哉?彼是莫得其偶,謂之道樞。樞始得其環中,以應無窮。是亦一無窮,非亦一無窮也。故曰:莫若以明。”
莊子的這段話,講的是世界上的萬事萬物都存在著“彼”與“此”的關系,實際上都是相互依存又相互轉化,因此,評判萬事萬物,不能下永久的、終結的和全面的結論。
毛主席讀過這段后非常有心得,他的理解就是任何事物都是在不斷的變化中,都會向相反的方向發展和轉化。
1917年,毛主席讀泡爾生的《倫理學原理》,做過一段批注:“觀念即實在,有限即無限,時間感官者即超絕時間感官者,想象即思維,形式即實質,我即宇宙,生即死,死即生,現在即過去及未來,過去及未來即現在,小即大,陽即陰,上即下,穢即清,男即女,厚即薄。質而言之,萬即一,變即常。我是極高之人,又是極卑之人。”
這段話,顯然是毛主席受了《莊子·齊物論》的啟發。
毛主席對《莊子》非常熟悉,在日后的工作中,也經常引用《莊子》中的寓言故事和名言哲句,尤其是“其作始也簡,其將畢也必巨”這句話。
1945年4月21日,毛主席主持召開黨的七大預備會議,在會議上,毛主席簡要回憶了一大會議的情況,說:“1921年,我們黨開第一次代表大會。在12個代表中,現在活著的還是共產黨員的(叛變了的如張國燾之流不算),一個是陳潭秋,現在被國民黨關在新疆監牢里,一個是董必武,現在飛到舊金山去了,我也是一個。12個代表中現在在南京當漢奸的就有兩個,一個是周佛海,一個是陳公博。會是在7月間開的,我們現在定7月1日為黨的周年紀念日。本來是在上海開的,因為巡捕房要捉人,跑到浙江嘉興南湖,是在船上開的。發了宣言沒有?我不記得了。當時對馬克思主義有多少,世界上的事如何辦,也還不甚了了。所謂代表,哪有同志們現在這樣高明,懂得這樣,懂得那樣。什么經濟、文化、黨務、整風等等,一樣也不曉得。當時我就是這樣,其他人也差不多。當時陳獨秀沒有到會,他在廣東當教育廳長。我們中國《莊子》上有句話說:‘其作始也簡,其將畢也必巨。’現在我們還沒有‘畢’,已經很大。蘇聯共產黨是由馬克思主義的小組發展成為領導蘇維埃聯邦的黨。我們也是由小組到建立黨,經過根據地發展到全國,現在還是在根據地,還沒有到全國。我們開始的時候,也是很小的小組。這次大會發給我一張表,其中一項要填何人介紹入黨。我說我沒有介紹人。我們那時候就是自己搞的,知道的事也并不多,可謂年幼無知,不知世事。但是這以后24年就不得了,翻天覆地!整個世界也是翻天覆地的。”
在兩個月后的中國革命烈士追悼大會上,毛主席即興發表演講,再次引用了這句話,并解釋說:“‘作始’就是開頭的時候,‘簡’就是很少,是簡略的,‘將畢’就是快結束的時候,‘巨’就是巨大、偉大。這可以用來說明是有生命力的東西,有生命力的國家,有生命力的人民群眾,有生命力的政黨。”
毛主席引用這句話的意思非常明確,強調的就是中國共產黨是一個有生命力的黨,一開始很弱小,但是慢慢地會變得非常強大,也必將強大!
毛主席對自然科學也非常感興趣,并且有自己深入的思考和獨到的見解,還經常引用莊子的一句話:“一尺之棰,日取其半,萬世不竭。”
1955年,毛主席接見錢三強,在談話時,毛主席問錢三強:“質子和中子能不能再分了?”
錢三強答道:“根據現在科學研究的最新成果,質子、中子是構成原子的基本粒子,基本粒子也是最小的,不可分的。”
毛主席聽后笑了笑,對錢三強說:“從哲學的觀點來說,物質是無限可分的,原子、中子也應該是可分的。一分為二,對立統一嘛!你信不信?《莊子》里面講了,‘一尺之棰,日取其半,萬世不竭’,我覺得它們肯定能再分。”
有趣的是,毛主席的這個觀點,也得到了國際上一些著名物理學家的重視,1977年,在夏威夷召開的第七屆世界粒子物理學討論會上,美國著名微粒子物理學家、諾貝爾物理學獎獲得者格拉肖提議,把新發現的構成“夸克”和“層子”的更基本的粒子,命名為“毛粒子”。
在國際上,流行的規則是用發現者的名字命名新的發現,但是以政治家的名字命名的,毛主席可能還是第一個。
另外,毛主席還引用過《莊子》中的許多寓言,比如,《莊子·秋水》中有個寓言說:“子獨不聞夫埳井之蛙乎?謂東海之鱉曰:‘吾樂與!出跳梁乎井干之上,入休乎缺甃之崖。赴水則接腋持頤,蹶泥則沒足滅跗。還虷蟹與科斗,莫吾能若也。”毛主席就經常引用這個寓言,來形容有些人的目光短淺,片面看問題。
1935年12月,毛主席在陜北的一次講話中說:“馬克思主義者看問題,不但要看到部分,而且要看到全體。一個蝦蟆坐在井里說:‘天有一個井大。’這是不對的,因為天不止一個井大。如果它說:‘天的某一部分有一個井大。’這是對的,因為合乎事實。我們說,紅軍在一個方面來說是失敗了,在另一個方面來說是勝利了。敵人在一個方面來說是勝利了,但在另一方面來說是失敗了,這樣說才是恰當的,因為我們完成了長征。”
毛主席講的這段話,就是強調大家目光要看得遠一些,深一些,要全面地看問題,不能當井底之蛙,更不能坐井觀天。
大家都知道,毛主席的詩詞大氣磅礴,豪放縱橫,既有陽剛之美,又有哲學之美,實際上,毛主席的詩詞也受到了莊子很大的影響,最具代表性的,就是毛主席經常引用莊子所創造的鯤鵬形象。
《莊子·逍遙游》描寫道:“北冥有魚,其名為鯤。鯤之大,不知其幾千里也。化而為鳥,其名為鵬。鵬之背,不知其幾千里也;怒而飛,其翼若垂天之云。……鵬之徙于南冥也,水擊三千里,摶扶搖而上者九萬里。”
這個形象,毛主席曾經多次在詩詞中加以運用——
在《送縱宇一郎東行》中,有“鯤鵬擊浪從茲始”;
在《沁園春·長沙》中,有“到中流擊水,浪遏飛舟”;
在《蝶戀花·從汀州向長沙》中,有“萬丈長纓要把鯤鵬縛”;
在《念奴嬌·鳥兒問答》中,有“鯤鵬展翅,九萬里,翻動扶搖羊角”
……
莊子是富有浪漫主義精神的哲學家,這一點跟毛主席很有相似之處,毛主席正是在莊子的寓言故事中汲取營養,把自己對世界的認識,對自然的認識,對自由的認識等等,融注到了革命斗爭中,最后取得了偉大的勝利。